021 算什么英雄好汉

　　旧日里我跟裕华师兄说玩笑话，常常自谕聪明伶俐，可往日里其实我总还是觉得有些夸大其词，。

　　不过今日日头高悬，万里无云，我坐在司命府的地面上，脑袋里涌出来的想法却叫我拍手叫绝，觉得自己正正好好配得上聪明伶俐这四个字。

　　视线笔直，瞧着目光中两扇门错开的门缝间露着些许光亮，我俯身废力地将那装着花草的包袱拾捡起来，一闪身从那门缝子里挤了进去，从里面将门重新阖严实。

　　当即我心上的想法是，虽说我搞不清楚宣成和姜郎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却能够肯定的是，宣成他一生下来时候，他自己的肉体上，就只有他自己罢了。那么要搞清楚姜郎的神识究竟从何而来，就只需要在命簿堂中翻阅一下宣成这个凡人的生平，一切便就是一目了然了。

　　我将那包袱搁在门后头的地上，还面向门扇的时候欢喜地裂开嘴角，十分激动地将双臂抬了起来，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颇为无用地希望哪路神仙能够保佑我此行顺利。

　　可许好了愿一回头时候我当即傻眼。只见身后头高阔的地界儿上摆满了足足有十几丈高的书架，每一排的书架上都挂着一串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从这头一直延伸到另外一头。

　　立在廊上往左右一瞧，以那亮闪闪的珠子做凭证，竟然左右都望不到头，是以这大殿根本并不似从外头看起来的那般宽窄。

　　这架势，几乎比天书阁还要浩大上十几倍。

　　我低头忍不住感叹：“我的乖乖啊，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这广阔的地界儿竟回音重重一直荡漾着，像是不会消散一般。也就是这动静，惊醒了看守这命簿铺子的钱豹。

　　往日里抄经书十分无趣，师兄他立在一旁总给我变戏法，有一回我看腻了他的戏法，便要他同我说说这天庭上的趣事，我记得请清楚楚，因为师兄和司命交情甚好，所以头一天师兄他给我讲的，便是这命簿堂的钱豹究竟是何来历。

　　传闻在八荒最最偏僻的地方，生存者一对可以消化万物的花豹。这一对豹子互相倾慕，又因为一只生而三足不能远行，所以另外一只便也不曾离开那方寸之地，久久地陪着它。

　　这两个豹子中，活下来的那一只，便是如今立在我眼前的钱豹。而至于哪一只活了下来，还要从伽林天尊说起。

　　当年小西天的伽林天尊偶然得了一窝金色的鸽子蛋，他心血来潮将那些鸽子但尽数孵化了出来，没想到竟还真真是一窝金色的鸽子。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样的东西任谁也都没有见过，于是伽林天尊为了炫耀，闲来无事便让这群鸽子驮着他在这八荒之中四处云游。

　　有一日，他老人家眯着眼睛睡着了，便被这一群鸽子驮到了八荒中最偏僻的这地界儿上。

　　醒来的时候，几十只鸽子都没了踪影，地上满地的金色羽毛。在伽林天尊身边，那只四足的花豹正呲着獠牙示威，不住地扭头朝着洞里看着，像是在等待救兵。

　　伽林当下满腔怒火，化出剑来刺向那花豹。那畜生许是已经年老的缘故，根本已经闪躲不开来，随着剑身抽离伤口。血水便开始大股大股向外淌着，没一会便断了气。

　　伽林不想多做纠缠，甩袖正要离开，却听见洞口里一声呜咽。回头一瞧，却见那洞中的黑暗里大放金光，紧接着蹿出来一个金色的身影来。

　　这片荒凉之地除了茫茫的沙土之外。一眼望向周边无际，除了眼前这个用沙土堆积起来的洞穴之外，没有丝毫其他东西的痕迹。

　　三足豹浑身金黄，甩出舌头来舔舐了几下那死去的四足豹身上的血水，它的悲鸣声在这广阔的地界儿都叫伽林有些受不住。

　　十分明显的，那些个鸽子都是眼下这个三足的怪物所食，所以它才变得周身金黄。伽林本感念它本为畜却一片情深而放过它，下一刻却发现，那三足的怪物竟开始啃起了地上那豹身上的皮肉。

　　长剑凌厉，它吃得认真不曾发觉，被刺中的时候身子尽量地抖了抖才倒下。可就在伽林靠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只三足的豹子肚子里头怀着一只小豹子，此刻在那沙土地面之上，血迹模糊的一颗蛋一样的东西再缓缓晃动着着，亦是周身金黄。

　　原来，这些年来这地界儿上早就没有吃的东西了。凭着它们独有的能力，他们饿过了足足百年的光景。那只三足豹就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那些鸽子神力无比，但那只四足豹却还是费尽全力将他们从空中扑了下来，他将那些鸽子肉喂给了三足的那一只，最后自己精疲力竭之际受了伽林一剑，试图将伽林赶出去。而那只三足的吃掉它的皮肉，不过是因为她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伽林心有愧疚，将那蛋带入天界中养了有五万年，后来有一回司命到小西天去拜访，无意中将这蛋壳给砸碎了，这只金黄色的豹子应声而出，便糊里糊涂将司命人做了主人，没日没夜地往司命府跑。

　　伽林天尊无奈，最后便将这豹子赠与司命星君，因为他它通体金黄，所以司命管它叫做钱豹，安排它在这命簿堂中司看守一职。

　　从前只是听闻，因为师兄的关系我倒也曾经来过这司命府多回，就为了瞧一瞧，这通体金黄的豹子，究竟是个什么稀罕样子。

　　可惜这三万年来都未曾有缘相见，今日误打误撞竟给撞上了。是以它在我面前摆着一根长长的尾巴时候，我觉得那长面目十分的和善，确实有些传闻中黏人的模样。

　　可偏偏当我抬手要触摸它的时候，它当即回身一尾巴抽到了我脸上。

　　我眼前当即有些泛花，头晕脑胀的有些立不大住，刚要开口说话，它忽然间低头舔了我一舔，天真的我以为它不过是示好的方式不太寻常而已，是以又朝它走近了两步，没想着它再一个回身从另一边打过来，这回彻底将我打懵了，直接倒身坐在地上。

　　“你，你不按常理出牌，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可知道姑奶奶是谁？”

　　面前这畜生足足长了我有七八万年的年岁，没想到厚颜无耻以大欺小，不过悲催的我却是无可奈何。

　　坐在原地晃了晃脑袋，我觉得自己提剑还能打，当即化出长剑来准备与他一决高下，不过奇怪的是，当我亮出我的长剑时候，那畜生却显得格外的慌张和害怕，随意扑腾了几下身上的毛发，忽然间卷身蜷成一个球，重新化成那架上一颗夜明珠。留我一个人举着剑僵僵地愣在原地。

　　等我反应过来要收了动作时候才发现，方才动作太猛，我这个悲催到底的神仙，扭了脖子。

　　“搞没搞错啊，这样也行.......”

　　我话刚才一出口，随即想起来方才的事情，忙将嘴捂住了，那声音顺着长廊一直向外蔓延着，我也不管不顾，干脆在书架上翻了起来。

　　素日里看着司命星君一本正经的利落摸样，本是以为他管理着这么复杂的一桩事情，分门别类的功夫会惊人到让我咂舌。不过等我翻过了一个书架都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的时候，我仰天长叹，确实他这方面的能力想要让我为之咂舌，不过我已经口干舌燥到连嘴都张不开了。

　　我想着等我出去以后一定好好刷新一番天界的八卦消息，司命星君分门别类的规矩只有一个，那便是随心随欲。

　　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恐一会儿来了人将我捉个正着。于是我爬下书架来，到桌案边上倒了一杯茶水，仰头灌下去，没想着桌顶上的一颗夜明珠分明已经到了边缘上，就在我身子碰到桌边的一瞬间，那珠子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里头的莹莹火光溅了出来，我忙用身子去捂着，却还是没有避免地溅到了桌案上的一本册子。

　　面前霎时火光直窜，将我的目光耀成红色。我登时心上一惊，完蛋了，这回除了大事情了。

　　果然，等我将茶壶拿起来浇水扑灭之后，那之前厚厚的一个册子已经烧了个精光，只剩下一团乌黑。

　　不过幸好我眼神尖锐，还是在那火光中看清了一个名字，良姬。

　　当时慌张的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名字究竟是属于谁的，手忙脚乱将那册子的残骸揽在手里，我即刻便负着师兄的花草准备逃出命簿堂。

　　就在逃跑之前我还去特意威胁了那豹子，叫它万万不要出卖与我。

　　出了命簿堂外头已经日上中天，抹了抹额边惊出的几粒汗珠子，我忙驾云重新直奔司命府正殿。

　　立在门口，我平缓了一下情绪，敲门道：“星君，我受大师兄临终所托，来给星君送花草。”

　　里头的人回了声，不久便拉开了门。我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身上衣衫，忙弓着腰将那包袱递给眼前之人。

　　我对司命，着实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