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失魂

　　“我们对于夺魂者早有研究，在一系列渗透事件过后，我们不止一次组织过对于夺魂者的研究，其中包括对于被夺魂者控制对象的研究，先生，但亲自被控制过一次的感受，那就完全不是我们能够用自己的语言就能够讲清楚的了，先生，如果您愿意，我相信您可以查看到我的大脑中的影像，我觉得那个冷酷的情报员和菲诺都不会拒绝您。”阿德方块般的身体微微朝下，对于这一段经历它还是十分抵触。“如果我说了，您也会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罢了，或者说，幻象，人的大脑并不是一直都会说实话，它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看到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或者看到别人希望它所看到的，先生，我...”阿德看上去紧张到了极致，甚至连继续发出声音都变得如此困难。

　　“最疯狂的语言，才能体现出最疯狂的处境，阿德，我还差点死过一次呢。”肖恩目镜上的字样变化着。“同时，我也需要通过你的语气来判断那种感受，有时言语就是如此具有魔力，不是吗？”

　　阿德的表面闪过了几道流光，似乎依然是有所挣扎。

　　“拜托了，不行吗？”肖恩微微倾斜了身体，双眼直直地盯着阿德的一个传感器，尽管隔着一层很厚的目镜还有半米厚的造物方块，但阿德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情感波动，有很多人都曾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没有人能像阿德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样将这种比喻表现得如此强烈。

　　“不管那件事曾经有多么可怕，那也过去了，不是吗？我把你从那个蜥蜴的手中救回来了，我也不会让它们肮脏的爪子再放到你身上哪怕一次了，伙计，一次也不会。”肖恩一边用手温和地抚摸阿德冰冷的表面，一边借助战术目镜安抚阿德。他能从手部传来的细微的颤抖中感受到夺魂者带来的恐惧，即便这件事已经结束了，这个身体也不是那个被夺魂者操控的身体了，但在提到夺魂者时，阿德依然会为之颤抖。不过，幸运的是，在自己的注视和安抚下，阿德的颤抖在慢慢结束。

　　“好吧，先生。”阿德的声音中仍然有着一丝颤抖，但明显已经从那种极为不妙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您认为夺魂者干扰的是人类身体上的什么器官呢？先生。”阿德没有马上开始叙述，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脊柱，正是因为这些家伙控制了人的脊柱它们才能像操控木偶一样操控人类的身体。”肖恩立马给出了答案。

　　“啊，真是一个干脆的回答呢，先生，看来您苏醒后看过不少资料呢，的确，一开始我们给这种生物‘夺魂者’这样的称呼是因为我们认为它们会操控人的大脑，但解剖实验和影像资料给了我们截然不同的答案，所以我们得出了‘脊柱’这样的答案，比较第一印象的答案不一定是对的，不是吗？先生？”阿德有些兴奋地说到。“现在看来，最有可能接近真理的也是这种理论了，不过，对于人们自己的身体时，有的时候我们应该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

　　肖恩感到有些吃惊，在得知了阿德的身份后，他马上连入数据库查看了相关资料，并发现，阿德曾经发布过九篇关于夺魂者的论文，而且每一篇都赞成夺魂者控制脊柱的理论，参考资料以及对照试验也十分可信。

　　“那个东西刚刚出现时，我的同事们还有护卫都没有死，护卫们警惕地用枪直指着，随时准备迎接来袭的敌人，并将我们从休息区转移到重水暗室，那里坚不可摧，绝对会是个安全的去处。哦，活见鬼，我们的运气十分不好，走到一个隔离间的时候就出现问题了，一个护卫说前面有情况了。”

　　“这时夺魂者就突入进来了？”肖恩问道。

　　“不，先生，这只是我的大脑认为自己所见到的，是我自认为自己所见到的。”阿德回答道：“在我们走出休息区大门的时候，夺魂者就已经到了，就像是渔夫和鳟鱼一样，我们就那样一头撞到了这个恶魔的陷阱中。”

　　“我们稍微等了等，先生，当然，我说的不过是我所见到的。我们没等多久，便再次见到了那个护卫，准确来说，是那个护卫的上半身，创口处非常可怕，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成了两半一样。我们中的几个一下子便吓得瘫倒在了地上。我也吓呆了，不过我觉得我还有拿出用来自卫的手枪的力气。”

　　阿德的声音稍微停了一会儿，一个装着加好了奶和糖的速溶咖啡的杯子从桌子上平稳地漂浮了起来，慢慢地飞到了阿德的上方，在阿德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裂缝后便将咖啡倒了进去。

　　“呼，好一些了，先生。”阿德解释道，接着并继续叙述到：“我们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们也得动啊，一动不动不就成王八了吗？于是我们走了另一条路线，长了一些，但原本的路线根本不能走了，如果有什么杀死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那么杀掉一打科学家对它来说一定是轻而易举。我们打开了一扇暗门...”

　　阿德又倒了一口咖啡，将杯子放到了另一旁的桌子上。

　　“然后，它就这样发生了，先生，抱歉，我真的很抱歉...”阿德的情绪此刻变得十分激动，一旁的咖啡机中的液体漂浮了起来，撑破了管线，一股速溶咖啡的香气弥散开来。“感染者，从四周的通风管道中冒了出来，我的同事们就像无力抵抗的雏鸡一样被抓走了，感染者迅速地把他们拉进了管道，他们有的人大喊着，求我给他们一枪，有的可能被感染者直接扭断了脖子，最糟糕的是一个被拉入上方风扇的，他的肠子和脏器溅得到处都是，包括我的脸，我现在都还清楚那种温暖而又可怕的感觉，先生。我明白，我应该做点什么，在我的同伴被咬之前给他们来个痛快的，赶紧跑之类的。但我的身体就像被麻痹了一样完全无法动弹，直到其中一个感染者对着我发出了吼叫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知道，这些失去了理智的魔鬼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吞吃我的机会，在那个家伙反应过来前，我用手枪一枪打爆了那个家伙的脑袋，黄色的血液溅到了我的衣服上，一直流到了我的袖口，我赶紧甩了甩，担心这些血液会腐蚀到。就在我整理的时候，另一个感染者一把打飞了我的武器，我感觉我的食指仿佛一下子便骨折了，然后这个感染者骑在了我的身上，两只手掌不断向我的头挥过来，我只能不断闪避，但这个家伙是不会停下来的，所以，我用我的解剖刀一刀刺入了那个家伙的脖子，并慢慢地划开了那个家伙的后脑勺，黄色的血液沿着它的背部流了下来，它的动作变得缓慢了很多，于是我不断朝着别的地方捅，肺，关节，大腿，我敢说我当时看上去就像是大半个身子泡在黄色油漆里面了，当然，还有一些碎肉，那些被感染的组织闻起来就真的坏到家了，我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把那个感染者从我的身上推开，然后就累得只能靠在一旁的墙上了...”

　　“然后这时你遭遇了夺魂者？”肖恩再次提问。

　　“呵，先生，不得不提一下，您的想象力真的很一般呢。”阿德苦笑道，“然后？然后梦就醒了，故事时间结束。”

　　“梦？”

　　“溅到我身上的不是黄色的血液，而是鲜红的，带有铁的腥味儿的血液。死在我面前的不是该死的感染体，而是我的同事们，我的手中甚至还拿着刚刚杀害我的同事们的凶器，我的衣袖上还沾着其中一位同事的脑浆，他们的血液在我的身上凝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死的。有个家伙在我背后安慰我，告诉我‘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妈的，怎么可能没事。”

　　“我猜那一定不是个人类士兵。”

　　“对啊，我扭过头的时候，只看到八只蓝色的眼睛盯着我，那些眼睛看穿了我的一切，我的身体状况，我的念头，我的动作，还有我的软弱。抱歉，先生，我，我不够坚强，我不如您那样坚强，这些家伙看出来了，它们明白我的本质，明白我究竟多么脆弱。我觉得我在那一刹那屈服了，抱歉。我...”阿德的情绪开始逐渐失控，周围的仪器都诡异地漂浮到了空中，并环绕着阿德不断旋转着。

　　“然后呢？阿德，你感到十分害怕吗？”

　　“不，十分头晕，十分干渴，仿佛刚刚喝完一瓶伏特加然后还吐了一地，我拼命地想要爬起来，但是我的呕吐物让我一次次地滑倒了。”

　　“周围的景象呢？你觉得自己还在那里吗？夺魂者呢？阿德？”

　　“周围的景象，我仿佛陷入了一个灰色的海洋，我的舌根发涩，唾液与粘质堵住了我的喉咙。情况非常不妙，我干咳了几声，但并没有用，我的喉咙还是堵住的，周围都是水，但都是盐度超标的海水。啊，天呐！为什么我不能喝上一口？我快要渴死了！不，不！”

　　随着阿德越来越激动，周围的小物品全部都漂浮了起来，并开始无规则地撞向周围的一切。

　　“嘿！放松点。”妈的！要是我有个麦克风就好了。肖恩心里怒骂道，但他此刻也只能再次凝聚心神来试着稳住阿德。

　　“前面，有个非常宁静的小湖，海水不断推着我，但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到那个小湖。呃啊啊啊，水啊，就这么一点距离。我把手不断伸到了前面，前方有着一个无形的屏障，我不断地向前按去，对我来说就像过了半天那样。”阿德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周围物体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

　　“好的，好的，就这样，冷静下来，然后呢？”

　　“那该死的门就这样开了，原型机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我面前，同样看到它的还有那些克鲁格，还有静静地悬浮着的夺魂者。夺魂者一直用一根触须勒着我的脖子，直到门打开了才放开了我。该死的，我...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拿走了所有的原型机。”

　　“然后呢？阿德，那个...”

　　“然后？不，不！我已经告诉你们全部了，你们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不能就让我走呢？不！别让那东西进入我的大脑！求求你们了！”原本平静下来的阿德的情绪再次失控，空中的物体旋转着形成了一个漩涡，不时有一些别的部件脱落下来并飞向这个漩涡。

　　“够了，士兵，让他停下来。”目镜中传来了这样的指示。

　　“抱歉，伙计，你最好快点冷静下来。”肖恩注视着阿德，动力拳套上不时闪过几道光芒，他已经准备好强行阻止这个发疯的机器了。

　　“啊——”阿德发出了凄厉地宛如鬼魂哀嚎般的惨叫，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动扩散了开来，空中漩涡中的零件像子弹一样向周围射了出去，整备部四周的墙壁上顿时插满了各种各样的零件，照明灯则在阿德的惨叫中一个个爆裂开来，空中下起了一场由玻璃和金属破片组成的雨。

　　“好吧。”在明白阿德已经不可能被自己劝住后，肖恩叹息道，目镜上的字样随即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能完毕的图样。

　　“砰！”阿德的身体表面在接触到拳套的那一刻便如同被石子激起波浪的水面一样，尖啸声戛然而止，接着，原本方块状的身体几乎变成了饼状，一半身体还嵌在了墙壁上。

　　“真是抱歉啊，先生，哦，看看这里被我弄得。”阿德清醒了过来便马上向肖恩道歉。“真是不应该啊，抱歉我不如您那样...”

　　“没关系，没关系，你已经很坚强了好吗？非常坚强，非常强大。”肖恩急忙劝道，尽管那些破片就算以每秒1000米的速度直接击中自己的装甲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整备部中其它仪器被弄坏绝对会让那个毒舌的情报官火冒三丈。

　　在肖恩匆匆道别过后，阿德便开始清理已经一片狼藉的整备部。

　　“菲诺...”阿德清理时发现一个被打翻的容器，上面还有22号浮空城的标记。

　　“咔咔咔——”容器顿时被巨大的压力压成了一个小球，接着便被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有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压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