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别笑了，眼泪都掉了

　　出了院门，身后的喧闹也在也那一刻被隔绝，出了巷子口，宋与卿忽的顿住了步子“你先回去吧，我先去一个地方，待会儿回去。”

　　萧远尘看着眼前还在强颜欢笑的脸，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早点回家，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点了点头“好。”应完这一声，她就转身走了。

　　一条幽静的青石板路，旁边青翠的小河暗暗流淌，岸边杨柳依依，她没回头，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着。

　　他终是不放心，在她走出一段后还是跟了上去。

　　宋与卿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数着步数，最终脚步停在了一户已经少了门板的庭院前。

　　八百九十一步，她抬头看过去，庭院已经荒废很久了，门板都已经被卸掉，她迈步进去，角角落落里都长满了杂草。

　　她环顾了一圈，往主屋走过去，雕花的主屋门已经有些被侵蚀了，好多的虫蛀的小孔，她轻轻推开，门嘎吱嘎吱的发出声响，好像马上就要倒了一般。

　　她今天穿的高跟鞋，进门的时候没注意，鞋跟踩在了一块小木块上，脚崴了一下，站稳后她抬首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老人笑的慈祥，灰白格调的相片，显得很是苍白，她忽的觉得鼻子一阵酸，眨了眨眼睛，走上前去，从墙上摘下了照片，而后用手心轻轻擦去照片上的灰尘。

　　她张了张口，未语，两滴晶莹的滚烫就先一步滴落在了相片的玻璃罩上，视线忽的一阵模糊。

　　“阿婆……”只这一声，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赶紧伸手抹掉相片上的水滴，可是渐渐的却越擦越多，最后她忽的哽咽出了声。

　　“阿婆，对不起……对不起，阿婆……”她尽力的在压抑了，可是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真的真的尽力了。

　　最后那一声声压抑的哽咽变成了放声大哭，好像就在这一刻，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就像是在外受尽委屈的小孩子回到了家，所有的委屈一瞬间全部释放，不再佯装坚强，不再是一个人。

　　“阿婆，为什么……你说所有人都要长大，长大后会得到很多自己想得到的，但同时也会失去，可是……可是为什么长大了却一点都不开心，小时候大步跑到这里要用一千六十五步，现在只需要八百九十一步，可是……可是阿卿却再也回不了家了。”

　　长大了，距离好似变近了，可是却好像再也追不上时光的脚步了。

　　“阿婆……我想吃桂花糯米糕，我想吃酒酿小圆子……对不起，对不起，阿婆……你告诉过我一个人在外的时候，不要哭，不要示弱，这样别人就欺负不到我了，可是……阿婆，阿卿太累了，阿婆，阿卿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落败的小屋，毫无人烟，而她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嚎啕大哭了起来。

　　阿婆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往后的日子不要怕，只管往前走，记住身后一直都有家在，累了就回家的场景好似还是昨天，可是一转眼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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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远尘一路跟了过来，最终在院门外顿住了脚步，里屋紧闭的门内，他知道她在，于是也不再往里走。

　　其实他明白的，她今天之所以选择回来，只不过是心里还存在着对这个家的一丝幻想罢了，如果还是有一丝丝的温暖存在，也许就能彻底消除了她这么多年的芥蒂。

　　这只不过是一个离家七年的孩子，给那个伤害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家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感受温暖的最后一个机会了。

　　只是……失败了。

　　他不知道在门外踱了多久，里屋的门忽的嘎吱一声打开了，他赶紧转身看过去。

　　她的步伐微微不稳，眼睛通红浮肿，抬首看见他的时候愣了愣，而后强行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你没走？”

　　他点了点头“嗯，等你回家。”

　　最后的四个字，传入耳朵，她的眼睫颤了颤，而后颔首笑了笑“去喝酒吗？我请客。”

　　他没说话，与她对视了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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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二人来到了一个胡同里的一个小院子里，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小酒家，院里零星的坐着几桌人，看起来应该也就是附近的邻居，店主是一位阿姨，看见他们来后眯了眯眼睛，似是在确定着什么，而后忽的笑了起来“阿卿啊，你回来啦。”

　　宋与卿笑着点了点头“嗯。”

　　阿姨赶紧丢下手中的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哎呦，这都要有七年了吧，你阿婆走后，就再也没见你来过。”说完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胳膊，带着薄茧的掌心蹭在肌肤上，她却觉得无比的亲切。

　　“你这都瘦了。”

　　宋与卿笑了笑“阿姨还是老样子。”

　　“好咧。”阿姨笑了“你们坐啊。”说完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萧远尘，然后才转身去忙活了。

　　宋与卿带着萧远尘在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桌子。

　　“以前和阿婆一起出去听戏回来的晚了，或是想换换口味的时候，就会和阿婆来这边吃，阿姨这边的生意几乎都是附近的邻居，关系也好。”

　　她垂着眸一边擦桌子，一边微微勾着嘴角回忆着。

　　他已经记不清她这是她第几次提起阿婆了，但几乎贯穿了她七年前所有的时光，他也完全能够想象，那个老人去世，于她而言是什么样的意义。

　　他张了张口准备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出声。

　　没一会儿，阿姨就来上菜了，都是一些苏州的家常小炒，菜齐了后，宋与卿忽的抬头笑着说了一句“阿姨，一瓶二锅头。”

　　阿姨似是被吓住了“宋丫头呀，女孩子不要喝酒啊。”说完后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而对方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于是阿姨微微叹了一口气，似是也知道了些什么“不许多喝啊。”

　　宋与卿笑着，语气孩子气的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里几乎包含了所有撒娇的情绪，萧远尘转眸看向那个还在笑着的人，忽的感觉心房一阵皱缩。

　　她不是不会撒娇，不是不会软弱，只是……从不被温柔以待的小孩，只能自顾坚强。

　　最后阿姨拿来二锅头的时候，又叮嘱了一声少喝点，宋与卿也是乖乖的答应了。

　　萧远尘刚准备伸手去开酒瓶的时候，她就已经抢了先，拧开瓶盖，给两人都倒了一小杯。

　　夜幕已经降临，哗啦啦的倒酒声兼着酒香散开，他抬眸的时候却刚好看见一滴晶莹从她眼角滑落，她抬起手，还是微微笑着抹去了。

　　最后吃了一阵，她忽的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两颊的绯红与迷离的眼神预示着她已经醉了。

　　“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去乡下，田野间有一个好大的坑啊，与杰他不敢跨过去，我就想着我先跨过去再把他抱过来，最后你知道怎么了吗？”说到这儿她顿住了，笑着看过来。

　　他看着她半晌，她眼睛里明明充满了滚烫额的晶莹，但却倔强的迟迟不落下“怎么了？”他问了一句，声音沙哑透着心疼。

　　“他重啊，我抱不动，我们都掉进了坑里，啃了一嘴泥，给他哭的。”说着她就忽的大笑了起来，周围还有一些没走的客人微微诧异的看了过来。

　　而就是她闭眼大笑的时候，眼中的倔强一瞬间滑落，滚烫、无声。

　　笑了片刻，她就忽的安静了，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吃了几口菜，将面前的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而后却又忽的笑了“阿婆……骗人，她说酒都是粮食酿出来的，很甜，可是我喝着怎么这么苦呢……”

　　她还在笑，泪还在落。

　　他没有说话，悄悄招来阿姨，把酒换成了雪碧，散了散汽，而后给她倒上。

　　她已经完全醉了，麻木的味觉其实已经尝不出什么来了，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而后忽的笑了起来“阿婆没骗我，甜的。”

　　他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好喝吗？”

　　“嗯！”她点了点头。

　　“不喝了好不好，很晚了，我没回家了，回家晚了阿婆会担心的。”他挪走她面前的酒杯，柔声说了一句。

　　她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好，回家。”

　　萧远尘起身喊来阿姨，结了账，然后走过去扶她起来。

　　阿姨站在一旁也是心疼的不得了“这丫头啊，也是不容易的，我送你们出去。”

　　萧远尘笑了笑“不麻烦了，我背她就可以，麻烦您帮一下忙。”

　　“行。”最后在阿姨的帮助下，宋与卿终于顺利的上了萧远尘的背，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说着些什么。

　　同阿姨道了别，他就背着她往外走，巷子有些黑，身上背了一个人，他就走的格外小心翼翼，适应了一阵夜色，忽的也觉得月光皎洁了起来。

　　他走的有些慢，就这样缓缓的一步一步踱着，她好似已经在他背上睡着，而他却轻轻开了口“你信不信因果轮回？”半晌后没有收到回复，他又兀自开了口“我想如果有前生，我一定见过你。”

　　见过你，爱而不得，于是生生世世如此。

　　最终本来不长一段的一段路，他走了很久，走带先前停车的地方，他摁了解锁键，而后拉开后座的门，把背上的人放了进去，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缓缓把人在座位上放平。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有急着站起身，而是就这样借着皎洁的月光看着她。

　　就算在睡梦中她好像还是不开心，眉头微微蹙着，美艳的脸上写着悲伤，眼角还沁着点点泪光。

　　而后微微若若的一声“阿婆。”

　　他忽的附了俯身，微凉的唇在她脸上放顿了半晌，最终往上移去，一个吻印在了她的额头。

　　傻丫头，不要笑了，你眼泪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