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景仁宫的缅怀

　　景仁宫。

　　李贵打着灯笼站在殿外焦急地等候着，随侍宫女安静地侍立在两旁。殿内一片黑暗，玄烨独自坐在佟妃曾经睡过的檀木雕花床边，面前的矮几上放着的是冰月带来的一盒蟹黄酥。

　　今夜的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大雨夜。

　　自登基后，他从宫里的风言风语中慢慢得知，他的额娘是自愿殉葬孝献皇后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额娘宁愿去地下陪一个夺了她恩宠的女人，也不愿留下来陪她唯一的儿子。如今他贵为天子，能做的却只有下令封存这景仁宫，保留这里的一草一木，让他每当心烦的时候，有一个地方可以静坐。

　　当年额娘用过的象牙木梳上还粘有几根发丝，那红锦团丝锦被上似乎还有额娘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就在今天，冰月忽然带来了一盒蟹黄酥，说是成扬从宫外捎来的，这让他忽然又悲戚了起来，那是他额娘的味道。

　　李贵站在殿外心里乱糟糟的，皇上已经进去很久了，又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虽然他很担心皇上在里面会出什么事，但也只有干着急，还是不敢造次。当了御前太监这么久，他知道皇上唯一的心结就是这座景仁宫。

　　正焦急如焚的时候，突见远处一片灯火通明，李贵提起灯笼一看，见孝庄正披着一件福禄万寿绣丝披风，坐在高高的软舆上正朝这边赶来。

　　他心里微微有些吃惊，来不及细想太皇太后是怎么得知皇上在这里的，却见软舆已经靠近，便随着众人齐刷刷地跪地请安。孝庄在苏麻的搀扶下稳稳下舆，问道：“皇上可在里面？”

　　李贵听孝庄语气平和，没有一丝怒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回太皇太后，皇上已经进去好几个时辰了。”

　　孝庄点了点头，吩咐众人都在外面候着，然后接过苏麻手里的羊角铜灯，径自推开门进去了。

　　玄烨在内殿正想事情想的出神，忽听见有人推门，皱着眉厉声呵斥道：“谁？朕不是不让任何人打扰的么？”

　　“是哀家，玄烨。”孝庄将手里的灯笼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四周顿时亮堂了起来。

　　玄烨闻言立刻起身，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向孝庄请安。孝庄上前扶起玄烨，坐在一边的床沿边温言道：“你可知你这一失踪，宫里上下都乱了。”

　　玄烨低声道：“皇祖母费心了。”

　　借着微弱的烛光，孝庄这才看清了玄烨的脸，他的眼睛红红肿肿，很明显是哭过了。孝庄心里有些恻然，也不知这孩子背过自己哭了几回了，于是她轻轻叹气道：“玄烨，你懂你的额娘么？”

　　玄烨的嘴唇略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言语。孝庄又接着问道：“那你可知你额娘对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做一个好皇帝。”玄烨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孝庄微笑着摇头，“错了，你额娘最大的心愿并非是你登基为帝，她只愿你能一世平安。”

　　玄烨吃惊地抬头，根本不相信这句话。孝庄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慢吞吞地说：“皇祖母在年轻的时候，曾是草原上最骄傲的格格，也曾想过能嫁给一个一辈子只爱我的男人，可是命运就是如此，它让你享受了尊荣，就注定要让你失去一部分快乐。我十二岁那一年，我姑姑的一纸家书就改变了我的命运……玄烨你可知，我现在后悔么？”

　　玄烨懵懵懂懂地点头，孝庄笑着摇头道：“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这个使命是与生俱来的。于我而言，我培养出了你的阿玛和你，培养出两代君主，我的使命就完成了。我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祖先，我从未曾后悔过。”

　　“帝王家的女人，从来就是为了成就男人的大业。”孝庄继续道：“玄烨，你额娘的一辈子都被困在了这紫禁城，你就不能成全她的心愿么？如今鳌拜专权，三藩又蠢蠢欲动。你身为皇帝，这些你都知道么？”

　　“孙儿明白了，孙儿首先要做一个好皇帝，才能做一个好儿子。”

　　孝庄终于满意地点头，眼睛忽然瞥到了一旁的食盒上，刚进来时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梳妆盒，定睛两秒后惊异地问：“这是哪里来的？”

　　玄烨因为想起冰月叮嘱过不能告诉别人说这是宫外之物，便胡乱撒谎道：“是孙儿让御膳房做的，这几天胃口不好，其它糕点也吃不下。”

　　好在孝庄只是随口提起，也没有过多细问，安慰了玄烨一番便罢了。